太阳鲸

第三章　军体拳（四）

　　一声清脆响亮的厉喝将男生们从旖旎的幻梦中惊醒！！
　　毛利兰打出了她的第一拳！！
　　那拳如此狠厉，掀起的气流刮得男生们脸颊火辣辣的疼，没等反应过来，毛利兰修长的腿已经一个上步，弹空，飞踢——！她是真的在踢！即使对面空无一人，那充满张力与劲道的腿脚，就像在与一个旁人看不见的敌人顽强搏斗！
　　“哈——！！！”
　　声音如同初春的惊雷，令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毛利兰方才眼里柔和的光全部凝炼成了不可击破的坚定，仿佛贯注了飓风的力道，拳拳破空，看着就痛！
　　“哈——！！！”
　　秀发飞甩，光洁的额头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灵动敏捷的身影糅刚劲与柔美于一体，招招攻式隐去了戾气，张扬了朝气，仿佛昭示了女生不是藏匿于黑夜的水芙蓉，而是绽放在阳光下的望日莲。她的每一个生动的表情，每一份鲜明的情感，都与光明这个字眼那么贴切，都是那么值得人们去赞美，去称叹。
　　三十二招，最终化成一道道灵锐有力的剑虹，毛利兰的英姿闪耀其间，没有迟疑，毫不含糊，干脆利落，漂亮得足以振奋每一个人的心神。
　　“停——！！”就连作为男人的十一君，声音比起毛利兰来也有所不及。不过没人嘲笑他，男生们全都自惭形秽地垂下了脑袋。
　　前一刻他们还怀揣着玩味的心理，想看女生是怎样耍花拳绣腿的。然而当英姿飒爽的毛利兰如铿锵玫瑰般怒放出女性的刚强与果敢后，耍“花拳绣腿”的反倒成了他们这帮男生，阳刚之气的理论持有者。
　　毛利兰靠正右脚，朝男生们一鞠躬，所有人都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掌声里面包含着满分的诚意，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女生的表现实在太出色了。
　　这时，毛利兰朝所有男生绽开一个充满善意的灿烂微笑，然后转身回到队伍中。

　　众男生瞬间忘记了呼吸。
　　片刻之后人群哗地沸腾开来！！！

　　天使！女神！东大新一届校花！各种各样激赏的评语从兴奋难捺的男生们口中蹦出！男生们从见到毛利兰起心跳就开始加速了，终于在刚刚一刻加到了顶峰。不少男生激动得满脸通红，压根忘了戴高材生的淡定面具。就连习惯用不正经眼光看待妹子的二次元高危病人，也在那一刻自动自觉地捍卫了内心可贵的圣洁。
　　“那个女生是谁？？”终于有个男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是啊！谁知道叫什么名字？？”心中的女神怎么能不晓名讳呢？？
　　男生堆又开始闹哄起来，幸而东堂正在和十一君热切交流，无暇顾及（或者说懒得管）。
　　“知道的吱一声啊！！”
　　“就是，快啊！”
　　平次当然知道那女生是谁，如果有人推他一把，把他从出神地看着工藤中推得回过神来，他一定会略带恼怒地转过头说：“叫毛利兰！！别推我！！”
　　但是男生们激动得乱了章法，信息检索好巧不巧地跳过了得知正确结果的他俩。
　　所以对于平次来说那一刻是安静的。
　　安静得足以让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工藤新一全神贯注的神情。
　　对于几乎所有男生来说，刚才的场面足以倾倒众生，所以他们会那么激动，那么兴奋难以自抑，就好像亲眼目睹女神随着万道霞光翩然而至。
　　而工藤表情很平静。
　　因为这是他的女朋友。
　　平次想他从工藤眼里读出了对毛利兰坦然的欣赏，
　　和喜欢。
　　那蓝色的眼底有波动的光，这难道不是喜欢吗？

　　……………………
　　他们就不能少一点眼神交流吗？
　　他们就这么忍受不了对方不在身侧的时刻吗？
　　平次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捏紧。
　　“喂喂！！总不可能没人知道吧？！！”
　　“连名字都不知道咱们怎么走出把妹的第一步啊？？”——果然圣洁什么的对于男生来说只是昙花一现。
　　“就是就是！！”
　　“嘿嘿……”

　　“毛利兰。”
　　…………
　　“啊！！”男生们发出惊喜的呼声，几乎要冲上去抱住那个搭腔的英雄——工藤……新一？
　　他、他和女神难道是……
　　平次仍然看着工藤。
　　忍不住了吗？终于向众人宣布自己的属权了吗？
　　“切！”山崎懒散地声音从后面传来，“本来还想替工藤君你多隐瞒一会呢，免得你遭怨念上身不治而亡。没想到你自己憋不住先说了，果然这年头炫富过时了，炫老婆才是王道呦！！”
　　老、老婆？？？！！
　　啊？？？！！
　　全体男生对工藤的印象就由山崎唯恐天下不乱的一句添油加醋的话给逆转了！原本是敬佩，现在成了嫉恨——凭什么？有个聪明绝顶的脑子也就罢了，还有殷实富裕的家境！家境富裕也就罢了，偏偏那张脸长得又不错！脸长得不错也就罢了，偏偏又有这么秒杀一切雄性动物的女朋友！老天啊，你在造这个人的时候是不是把本来要平分给我们的好处一股脑地全倒在他身上了？！
　　嫉恨的情绪难以排解，男生们只好变相地挖苦工藤一宣泄心中的不满。
　　“工藤你刚才怎么不说？！”
　　“就是！存心让我们瞎着急是吧？！！”
　　“都是你的人了还藏着掖着，等着看我们出丑是吧？！！”
　　“你是准备哪天挽着她的手甜蜜蜜地出现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吧？！！”
　　“……”
　　“都给我闭嘴！！！！！！！！”
　　突然响起一声大吼，众人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巴站直了身体，因为想到了大施淫威的东堂。
　　然而被冤枉者东堂只是一脸疑惑地扫向这头，想找出是谁假传圣旨。
　　太好找了，一下子就找到了。
　　黢黑的脸因薄怒而微微发红，整个上半身都在愤怒地抖动，就像是贴了“我在生气”四个大字在脸上的服部平次，站在队伍中央，承受着众人惊诧的目光。
　　“闲言碎语什么的，少说几句吧！！！”身份已经暴露，平次还在不管不顾地倾吐着满腔的怒气。
　　东堂感觉心上就像有个灯泡突然亮了，原本认定的“吾未见好纪律如好色者也”，此刻终于被这个少年颠覆了！
　　中央权威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东堂朝人群迈近几步，“说得对！！瞧瞧你们那点出息！人家一个女生，啊？打军体拳，完败你们堂堂七尺男儿！！不觉得丢人？？啊？还来这给我瞎扯淡！！你瞧瞧人家女生都笑话你们！”
　　这倒是真的，一点也不夸张，男生们看到右侧的十一连里姑娘们个个勾起了新月般的嘴角。不过才不久前，她们还是被自己嘲笑的对象，现在角色互换，男生们似乎毫无扳盘之力。
　　心里的沮丧劲又涌上来了，鼓噪声消匿无迹。
　　“七连长，”还是十一君善解人意，打破了沉默，“人家是学空手道的，打起来肯定不一样嘛。要不这样，也不能不给男生机会，您从七连也选一个男生出来，打几招给我们女生做个榜样。要不然我们就这么走了，女生们得多得意啊，我以后还怎么管她们啊？”
　　女生队里传来嘻嘻笑声。
　　东堂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有挑衅的意思啊？”
　　“哪儿话呀！”十一君赶紧解释，身后的女生们嬉笑得更大声了，十一君脸上挂不住，转过身去，“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回首，才发现女生们不是笑他，心里松口气，只见女生们众星拱月般围着其中一个又笑又低语，十一君伸手摸摸鼻尖，一股八卦丹香是怎么回事？？
　　女生们目光朝男生看过来，倒弄得一帮小子们不知怎么回事了。
　　突然，叽叽喳喳的女声里拔地而起一个分外粗犷的声音——“兰，叫你老公出来露两手啊！！！”
　　这声音可够雄浑有力的，别说女生，就连男生们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世良！！你胡说什么呢？！”毛利兰脸上立刻飞来红晕，幸而被女生交错的身影围住才没传达到众男生眼里引起新一波精神冲击。
　　但是实际上精神冲击是不能免的，因为刚才平次鲁莽却有效的搭救而幸免于被众男生咒杀的工藤新一，此时终于明白宿命的劫数不可逃避……
　　“喂，工藤！是爷们就别让你女朋友失望！”
　　“就是，也别给我们男生丢人，靠你了，快去！！”
　　“工藤君，加油啊——”
　　所以说，虽然女人是将男生们的心系到一块的永恒话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唯一的话题。
　　更重要的，是信任与力量。
　　工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出脚步。
　　“我去！”
　　平次先他一步走出队伍。
　　众人一天内被同一个人的举动震惊了两次。
　　当然，两次的力度加起来，也比不上工藤此时内心的感受。
　　他怔愣地望着平次的背影，忘了伸手阻拦，甚至忘了出声喊住他。
　　被疑问绊住了动作，堵住了喉咙。
　　为什么？
　　这样做……有意义吗？

　　平次没有回头，他要用全部力气确保自己此时的眼神动作足够坚定，足以打动东堂。
　　东堂看向平次，“你是毛利兰的男朋友？”
　　“我不是。”
　　“谁是？”
　　“……”
　　“回答我的话！”
　　平次把眼神投向道路一边巍然伫立的法桐，坚定，坚定！“工藤新一！”
　　东堂是真的怔住了，他偏偏头示意平次他允许，然后看着这个少年走到场地中央，男生女生都面对着的地方。
　　女生队伍开始传来琐碎的质疑声，被十一君压了下去。
　　工藤看向十一连，毛利兰的眼光有些许暗淡，没有朝他看过来，倒是她身后的世良真纯神色忿然地朝他比了个砍脖子的动作。其他的女生眼神闪烁，和他的刚一接触，就唯恐避之不及般连忙躲开。他收回目光，队伍四下里，有的男生朝他比着“怂”的手势，有的男生撇撇嘴，还有男生干脆拒绝和他任何形式的交流，当他如同不存在。
　　工藤的心向下一沉。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平次没有听到工藤此时内心的声音。
　　虽然他一直都是能听到的。
　　但是他选择将唯一的声音通路留给自己的内心。
　　不要输，服部平次。

　　“军体拳！第三套！”
　　不是不要输给谁，是不要输给你自己的心。

　　“格斗准备！”

　　“哈——！！！！！”

　　地面上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因为一切或大或小的声响都被这声雷霆万钧的嘶吼刺成碎片卷进中心涡流。
　　“哈——！！！！！”
　　地面上突然看不见任何画面了。
　　因为一切或静或动的画面都被这气壮山河的直拳砸进无色无边的潜形底片。
　　这世间只有他服部平次一个人。
　　横勾拳——挡臂！上冲拳——下压！火花从他相互击碰的左掌和右臂间啪啦啪啦地迸溅出来，在他墨绿的眼睛里熊熊燃烧！
　　像是折断金鞭的汗血驹飞身跨过茫茫天堑，却在俗世红墙间磕了一头血花。
　　掌骨与腕骨狠狠地撞在一起！这是相似者互伤，还是莽撞者自伤？
　　观望的人仿佛嗅到腥气，迫使着他们屏息。
　　“哈——！！！！！”一个迅猛的鞭拳转身盖，半圆弧线被刻进空气里，气流早已被劈砍得毫无平稳可言了，纵使夹杂进了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也未见更加凌乱。众人已经等不到教官喊“停止”的那一刻了，他们的手，若不鼓掌，就会颤抖。因为眼前的服部平次，一招一式，不是军体拳拳式，而是激烈情绪的喷发，观者都被感染了，即使他们无所愤恨，即使他们惯于压抑。
　　“哈——！！！”
　　抛拳瞬移的轨道影迹划得东堂眨了一下眼，他在疑惑平次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他想联系起记忆里那个和平次相似的身影，却觉得在眼前翻飞的拳脚遮蔽了他思考的神智。
　　“哈——！！！”
　　屈膝，蓄力，弹踢——！！没有假想敌，因为那一个聚集了爆炸般力道的猛踢不再是一小片施展拳脚的空间可容纳的，而像霹雳般炸向四面八方，以致十米开外的工藤下意识地伸手挡在胸前，仿佛层层空气早已被穿透，那腿脚不用切肤接触就能令他胸口一阵钝痛。
　　“停！”
　　三十二招仿佛只是开了个阀门，平次觉得体内的熊熊大火还没有熄灭，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炙烤着，但他还是，依照口令，靠拢双脚，朝东堂行个礼，走回队伍。
　　掌声还在继续，如同潮水，涌动在这片如同被轰炸过的大地上。
　　女生们鼓掌比男生还要激烈，晶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敬慕之情。
　　男生们不客气地照着他的肩膀拍了一通，真给男生长脸啊，定着被东堂逮住的危险，男生们纷纷朝平次做出称赞的口型。
　　东堂挥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天色恰好开始转向黄昏的彤红，东堂一看表，比平时训练结束的时间都晚，简单总结了几句就宣布解散了。

　　平次顶着昏昏涨涨的脑袋被一窝蜂涌上来的女生拉着拍照留念，内心暗暗祈祷奇迹出现应该已经离开的东堂掉头杀一个回马阵来告诉众女生军训期间不允许带手机。然而，事实证明，当东堂被期望出现或不要出现时，实际结果往往是相反的。

　　签完名，拍完照，甩开女生的包围，平次一路跑回宿舍，往床上一扑。
手机屏幕亮了。
　　平次置之不理，继续把头埋在枕头里。
　　……………………
　　！
　　就像是被人从脖子后面电击了一样，平次刹那间从床上支起身按开了手机。
　　1条未读短信。
　　发信人：工藤新一。
　　内容：镇定一下，服部。

　　平次笑笑，心想我不正照做呢吗？
　　我听你的。
　　他把手机甩到一旁，扑回床上。